番鸡茄蛋汤

往后的日子都是崭新的,再也不许回头看了。

【诚韦诚】烁玉流金 08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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冬至的时候,方家照旧例在主宅准备了家宴,方孟韦陪明诚在祠堂祭拜了明诚父母,又拜过方孟韦的母亲,回到前厅的时候方步亭和何家老小都已经到齐。二人上前给几位长辈见了礼,便出了前厅,留方步亭与何遗棠一家叙话。明诚本来与方孟韦说好今年亲自下厨包饺子,结果人还没走到后厨,就被手下人传来的消息绊住了脚。


“梁净怀死了?”方孟韦脸色一变,“怎么回事?”

“今天午后发现的,刀从后背穿到胸前,不会是自杀。”明诚的脸色也不大好。关押梁净怀的地方是秘密监狱,层层防守密不透风,还从未出过犯人被灭口的事情。明诚抬头看了一眼挂钟:“从中午到现在已经好几个小时了,再拖下去什么线索都耗没了,我得马上去一趟。司令和何先生这边你先支应着,我尽快回来。”

“等等。”方孟韦拽住他,“我去,你留着。”

明诚一愣:“不是什么要命的差事,跟我争这个干什么?今天是家宴,哪有你这个独子不在场的道……”

“没有道理我才要去。”方孟韦截住明诚的话头,“做戏做全套嘛。我不出席家宴,你在席上就是方家的少主人,这么大的事情,不放出去让人猜测猜测不是可惜了吗。”

“我们做戏是做给梁净怀背后的人看的,现在梁净怀被他们自己人灭了口,你这时候出去,他们自然知道是为什么,多此一举了吧?”明诚说到一半顿了顿,看着他慢慢蹙起眉,“或者你的意思是……梁净怀是别的什么人杀的?”

“你也说过梁净怀和马汉山都是那个人手下的炮灰,想来这两个人都没接触过事情核心,也吐不出什么要紧的东西,既然这样,这时候大张旗鼓地杀了梁净怀,惊动了我们,于他有什么好处?真要灭口,梁净怀根本没机会被我们活着带回平城。”

“那梁净怀……”明诚闻言思绪急转,“央军上下知道梁净怀被关在秘密监狱的,只有你、我、司令,还有当时协助押送的周凯。”

“有权限出入秘密监狱的,除了父亲就只有我们两个。”方孟韦看着他,“还有――”

两人异口同声:“刑讯处的人。”

“如果是刑讯处监守自盗,应该没能力把消息封锁太久,一旦消息传出去,梁净怀背后的人立刻就会察觉蹊跷。”明诚迅速反应过来,侧身替方孟韦从玄关衣帽架上取下外套,“你得快点了。”









家宴上方孟韦无端缺席,认真计较起来其实是不好搪塞的,但好在方步亭心知肚明,何遗棠万事不多问,两位家主既不理会,其余晚辈自然也不会多嘴。明诚提起精神应付完了一顿饭,陪何遗棠叙了半日家常,估摸着方孟韦那边一时半会儿不会有消息过来,索性自己出了大宅一路散着步往驻地走,顺便梳理事情头绪。



冬日里天色暗得早,明诚出门转至驻地正街的时候四下已经亮起了灯,沿街值守的岗哨看见明诚,照例小跑上前立正敬礼,礼毕后却没有立刻归队,站在原地有些为难地看着他。明诚见状上下扫了一眼:“有话就说。”

岗亭侧方转出来小小一个人影:“明诚哥哥。”

明诚愕然转过头:“阿柔?”

眼前是个十一二岁的女孩子,大衣洋裙长直发,下巴尖埋了一点在围巾里,正是何家的小孙女何济柔。

何济柔是何遗棠小儿子的独女,何家这一辈里唯一一个女孩儿,很得祖父宠爱。明诚这才想起方才席间何家几个小辈吃完饭嚷着要出去玩儿,方步亭对这几个孩子向来纵容,便派了人先跟着出去了,按道理这个时候早应该回了主宅。明诚忙上前两步:“怎么一个人在这里?你几个哥哥呢?跟着你们的人呢?”

何济柔没说话,向身后微微侧了侧头。小姑娘本来是颇稚气的杏眼娃娃脸,但因为先天体弱,脸色略显苍白,再加上平素性子安静没什么表情,此刻灯光下墨黑瞳仁衬着低垂的长睫毛,看起来倒有些淡漠冷清的气质。

岗哨见状识趣地退回原位,目不斜视地背好了枪继续站岗。何济柔朝明诚抬起一只手:“有人要我把这个给你。”

明诚不动声色地接了,上前替小姑娘重新理了理围巾,又命人把电话线接到岗亭来,亲自打电话给朱徽茵,叫她过来接何小姐回主宅。










一刻钟后。兰桂饭店大堂。


楠木包银的手杖吧嗒一声点上大理石地砖,端坐在沙发上的人微微向前倾身,脸上带笑:“明参谋长。”

明诚坐在对面,手里把玩着一把式样特殊的钥匙。

良久他好似才想起来对面还坐着一号人,点了点头,似笑非笑地把钥匙举到眼前晃了晃:“梁仲春。”

对面人丝毫没有被轻慢的不快,依旧微笑颔首:“正是鄙人。”

“没记错的话,这个样式是央军刑讯处办公室的钥匙。”明诚眼底没什么温度,“我还记得家父早年打仗的时候中过一次埋伏,险些交代在敌营,是身边一个小兵拼死替他挡了一枪,这才挣回一条命来。那小兵因此废了一条腿,没法再留在队伍里,父亲为谢救命之恩,替他向司令求了个上校的军衔,给了重金派人护送他回家乡荣养――想是这些年明某怠慢了,短了梁老板吃穿用度,竟逼得好好一个行伍出身的校官干起这等偷鸡摸狗的营生来。”

梁仲春抬手朝明诚手里虚点了点:“我既敢把东西拿到参谋长面前,自然就能保证它来处干净。偷鸡摸狗不敢当,不过是捡些大家子手指缝里的漏财,聊以糊口罢了。”

明诚不置可否:“央军军备外泄是经年的积弊,只要不过逾,司令向来轻拿轻放,不多追究,也算是给老人们留些脸面和散碎油水。”他说着把掌中钥匙一收,背靠着沙发垫勾出一个极凉薄的笑来:“但你今日敢公然犯到我手上,是觉得明某顾念先父那起救命之恩不便翻脸,还是觉得央军上下都是菩萨,由得什么阿猫阿狗拿着全军的脸面给倭寇当乐子做耍?”


明诚神色凌厉,梁仲春却好似浑不在意,随手掸了掸袖口并不存在的灰尘:“参谋长何以言重至此。这人活一世,不就是为了有一口饭吃。明参谋长年少独身,在下却还有妻孥老弱要供养。天下熙熙皆为利来,您少年游学见多识广,不至于如此小题大做吧。”

明诚心底厌恶已极,对着梁仲春这番故意为之的厥词却没有再动怒,转而丢出一句语焉不详的闲话:“梁净怀是你本家兄弟吧。下手可够不留情的。”

梁仲春一愣,随即心思电转,就坡下驴笑得三分谄媚:“不递份大些的投名状,怎么能请动明参谋长来此一见?”

明诚极缓慢地笑了笑,似乎是信了他的说辞:“既如此,投名状我姑且收下。顺便提醒梁老板,别忘了何家小姐是什么身份。今日的事若再有下次,我不介意让人送你去和梁净怀黄泉路上做个伴。”

“这个好说。不过――我以为参谋长会亲自送何小姐回去。”梁仲春语气暧昧,“至亲师兄妹,何至于这样避嫌。”

明诚淡漠地扫了他一眼:“梁老板慎言。”

“何家书香门第,累世簪缨,又与华北方家是世交,这样的岳家,拱手让与那位岂不可惜。”梁仲春表情愈发诡秘,“还是说……明参谋长,有点别的想头?”

明诚闻言闭上眼,没有接他的话茬。梁仲春莫名被四周忽然安静下来的气氛摄住,眼见明诚慢慢重新睁开眼,意味不明地弯了弯唇角,眼底尽是猫捉鼠般的轻慢戏谑:“梁老板既知道何家世代书香,就该知道遗棠先生是央军两代帝师。阿柔是何先生掌珠,想拿她的终身大事做垫脚石,你也该先问问我方家同不同意。毕竟不是天下所有男人都如贵上一样,惯于拿无辜妇孺做些下三滥的算计。”

明诚说罢起身,没有理会对面梁仲春额角瞬间冒出的涔涔冷汗:“天寒地冻,梁老板腿脚不便,不如就早些回去休息。等你背后的主子不这么藏头露尾了,我再考虑考虑来见他。”










已近更阑,明诚不便再往驻地去,索性掉头回了大宅。进门时楼中灯火仍亮,门房恭敬上前来打招呼,引明诚往楼上客房去,说何先生等着见他。


何遗棠的卧房明诚着人特意布置过,再冷的天气里间都是暖热的。明诚怕过了寒气给老人家,在门口站了一阵方才敲门进去。何遗棠正倚着床头假寐,手里打着拍子,手边的收音机里放着程砚秋的《荒山泪》。明诚上前替他掖了掖被角,安静坐着等一折戏完。半晌何遗棠睁眼,瞧见明诚坐在床边昏昏欲睡,笑着摇头:“牛嚼牡丹。”明诚也笑:“偏伍粗人,听不来好东西。”

何遗棠拍拍他的手,爷孙俩闲话了几句家常。明诚心知何遗棠今日找他九成是为了何济柔,于是体贴开口:“我今天在外面被绊住了脚不得空,叫徽音送了阿柔回来的,这会儿该到家了吧?”

何遗棠点头:“早到了。丫头顽皮,你费心了。”

明诚一笑:“这一家子姑娘小子,我大小算是长兄,应该的。”

何遗棠闻言叹了口气,沉默良久道:“我知道你谨慎――阿柔还小,我和你父亲,都从未有过别的什么念头。”

明诚听他说起父亲两个字,下意识地怔了一下,反应过来何遗棠指的是方步亭,不由又是一愣。何遗棠看在眼里,只觉有些心疼:“你这些年为了避嫌,不肯在口头上落了话柄,总是慎之又慎,生怕有半步行差踏错。其实一家人,很不必有这些顾忌。步亭待你与待孟韦没有什么差别,我也是一样。”

何遗棠言辞恳切,明诚心下动容,喉头有些发涩,面上却还是笑着:“我明白,并不为这个――只是孟韦日后到底要独当一面,闲言碎语能少些就少些。”

何遗棠目光复杂,半晌叹到:“你向来是个有成算的,我也不多话了。”说罢意有所指地向门口看了一眼:“去吧,军务忙,早些休息。”

明诚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,这才发现方才关好的房门不知什么时候被人开了条缝,堪堪漏出去半盏灯光,大约是何遗棠有意为之。老人年逾古稀依然耳聪目明,有些事情,想来漏不过他的眼。

明诚轻轻舒了口气,真心实意地笑了笑:“夜深了,先生也早些休息。改日有空,我和孟韦过来陪您说话。”

何遗棠神色慈和:“回去吧。”









明诚推开门,果然看见方孟韦站在三步开外,披着军服外套等他。两人回了房,方孟韦笑着叹了口气:“怎么办,怕是瞒不住了。”

明诚替他把外套规整挂好,顺口调笑:“瞒不住就瞒不住,哪日东窗事发,你那婚书别忘了写就行。”

两个人莫名其妙又笑作一团。半日方孟韦先收了神色问起正事:“我听说今日阿柔是徽音送回来的?怎么回事?”

明诚遂把今日原委一五一十说与他听。方孟韦听他说起梁仲春,不禁诧异:“是他?”

明诚摇头一哂:“当真是灯下黑。我之前竟然半点都没往这桩事上想过。”

“听你跟他说话的意思,是觉得他背后还有其他人?”

“梁仲春虽与央军有些渊源,但毕竟已经多年不在部队里,接触不到中枢,没有一手包办暗度陈仓的本事,必定还有内应。再者他如果自己做得了主,很没必要非得杀了梁净怀打草惊蛇,就为了跟我通个气。”

方孟韦闻言有些憋火:“梁净怀的死讯我扣下了,倒是正遂了他的意。”

明诚笑道:“你没想过为什么吗?”

方孟韦挑眉:“所以梁仲春背后不仅有人,这人还很有可能已经跟他离心离德?”

“他背后的人让他来假意投诚,他却是想假戏真做。至于原因,其一是为利,其二,我猜他或有妻儿老小捏在那人手里。”明诚好整以暇,“我料想他们应该还没有十足的把握自立门庭,否则当时大可以将计就计借这层关系反咬我一口,说勾结南崖是经我默许甚至授意,兜头一顶通敌叛国的帽子盖下来,我有八张嘴也说不清。既然没出手,又彼此猜忌貌合神离,那就大有破绽可利用。”




“方团长,咱们又有得忙了。”





TBC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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